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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上初中時我叫李新
      來源:《安徽文學》2023年第8期 | 作者:辛 酉  時間: 2023-07-3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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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1

        我怎么也不會想到,會在這樣一個細雨蒙蒙的天氣里和馬佐重逢。他撐著傘,緊鎖著眉頭像座雕像般在一輛豐田凱美瑞旁。我一眼就認出他來,也難怪,他簡直就是他爸老馬的翻版。前額到頭頂的頭發禿了個精光,偏偏還要把兩鬢和后腦勺的頭發燙卷留長,再配上標志性的大鼻子,整個就是一個格格巫。

        馬佐并沒有認出我,見我從救援車上下來,立即氣急敗壞地嚷道:“怎么這么久才來?”

        “這個點兒,肯定堵車嘛?!蔽衣唤浶牡亟忉?。

        半個多小時前,車里的對講機響起了調度老劉的聲音,說是在北京街市政府附近,有一輛豐田凱美瑞發生獨立事故,等待救援。趕上了晚高峰,主路堵得水泄不通,我各種穿小道,緊趕慢趕,還是用了半個小時才趕到。

        豐田凱美瑞是全新的,還沒上牌子,前臉被撞得凹進去一大塊。車前方散落了一地的各種碎渣,斜側方,一個公交車站牌直挺挺地倒在地上。新車撞成這個樣子,擱誰都心疼,我卻暗自竊喜,早知道是馬佐的車,我就多磨蹭一會兒,讓他自己著急去吧。

        拖車的費用是一百五,馬佐在電話里和老劉早已談妥??晌疫€想給他添點堵,借口他這是新車,固定起來比較費事,要求他再加五十。原以為他會起急,沒承想,他不耐煩地連連擺手說道:“加吧,加吧,趕緊的吧?!?/span>

        說實話,我真心希望他能和我急眼起爭執,最好再打上一架。他不接茬,我這一拳算是打在了棉花上。

        豐田凱美瑞裝車固定完之后,我拉上馬佐直奔4S店。

        依然是晚高峰,加上下雨,照比平時,路上格外擁堵,這回我也不穿小道了,慢悠悠地跟著車流挪行在主路上。

        馬佐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低頭刷著手機,臉上陰云密布。我開著救援車走走停停,偶爾踩一腳急剎車,晃得馬佐前仰后合拿不住手機。

        “我說你到底會不會開車???”

        又一次被晃后,馬佐忍不住質問。

        我目視前方,不咸不淡地回應道:“不咋會,開得不好,但從沒撞過公交車站牌?!?/span>

        話剛一脫口,我忍不住笑出了聲。馬佐終于被拱出了火,“你會說人話不?打人還不打臉呢,我要投訴你?!?/span>

        說話間,正好趕上了路口是紅燈,我不卑不亢地側過頭定定地望著馬佐,望著這個三十年前和我在上下鋪睡了五年多的兄弟。

        在我整整四十年的人生中,曾先后有過四個名字,剛出生時我叫王永鋒。對于生父,我沒有什么印象,我媽魏紅蓮也從不提他。我只知道他姓王,我出生后不久就和魏紅蓮離婚了。自打我記事起,就是和魏紅蓮一起生活。我們顛沛流離,居無定所,曾在大年三十除夕之夜,被舅舅舅媽從姥姥家趕出來,頂著漫天的飛雪和此起彼伏的鞭炮聲,落寞無助地在街頭徘徊;也曾因交不起房租,在橋洞下睡了兩天的水泥管子。

        直到魏紅蓮嫁給同樣也是離異的老馬,帶著我一起住進馬佐家,我們娘兒倆才算是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。

        上小學時我叫馬佑,老馬替我改的名字,他對我說:“你們哥倆一左一右,我就有倆兒子了。往后你和馬佐就是親兄弟,一定要好好處?!?/span>

        我打心眼里反感這個名字,在大連話里,馬佑和馬肉同音,難聽死了??墒菦]辦法,寄人籬下,用人家的戶口上學,就得聽從人家的安排。

        老馬在肉聯廠工作,是個屠夫,整天和各種肉打交道,兩只手常年油膩膩的。他天生長了一副笑模樣,甭管見誰都樂呵呵的,兩個眼睛彎成兩道縫,讓人看不到里面的眼珠和眼白。從表面上看,老馬對我還不錯,雖說他工資一般,但時不時地從單位拿些排骨肉和大骨棒回來,至少在吃上沒讓我和魏紅蓮虧嘴。

        馬佐比我大三個月,白天我們在一個班級里上學,晚上在一個屋子里睡上下鋪。我倆沒能遂老馬的愿處成親兄弟,相反倒像是一對冤家,勢同水火總干仗。一二年級時,我倆尚能打成平手,三年級以后,我躥個兒高了他半頭,他就不是對手了??蛇@小子也是硬骨頭,屢敗屢戰,屢戰屢敗。老馬每次看到我和馬佐打架,都會用他那雙油膩膩的手拉住我的胳膊說:“別打,別打?!?/span>

        這時候,馬佐就會趁機揮舞拳頭直擊我的面門。

        六年級上學期的一天夜里,我和馬佐都熄燈睡下了,從隔壁傳來老馬和魏紅蓮折騰的聲音。老馬這人,沒事就愿笑嘻嘻地在魏紅蓮身邊膩歪,到夜里更是不消停。我和馬佐早就習慣了。

        黑暗中從下鋪傳來馬佐的聲音:“你知道你媽為什么哪個單位都不要,只能四處打零工嗎?”

        我沒搭理他,他自顧自地接著說:“你媽以前是站街頭的?!?/span>

        我霍地一下坐起來,大喝道:“你放屁!”

        魏紅蓮這個人,有幾分姿色,也愛打扮,走在大街上是個拉風的主。但要把她與夜幕下中山公園小樹林里那些濃妝艷抹的暗娼劃等號,我堅決不答應。

        “不信你自己可以去派出所查,你媽有案底的,被勞教過……

        馬佐的嘴巴仍在動個不停,直到我的拳頭落到他臉上才停止。老馬和魏紅蓮聽到動靜后,馬上來到我們屋里,拉開燈繩后,看到我騎在馬佐身上發瘋似的用拳頭搗著馬佐的腦袋。馬佐蜷在地上雙手抱頭,毫無還手之力。

        老馬見狀,趕緊上來用那雙油手拽我的兩條胳膊,嘴上說:“別打,別打?!?/span>

        我雙手被老馬鉗制,頓時失去了戰斗力。馬佐旋即就一骨碌跳起來,一拳打在我鼻子上。頃刻間,一股腥熱的液體從我的兩個鼻孔里汩汩冒出。馬佐還想揮拳再打,雙手卻被魏紅蓮反剪在身后,一時動彈不得。

        弄清打架的起因后,魏紅蓮柳眉倒立,狠勁兒推了馬佐一把,馬佐直接摔了一個狗啃泥。

        然后,魏紅蓮一臉猙獰,雙眼射出兩道寒光,直接噴到老馬臉上。

        老馬被盯得有些發毛,終于松開了一直束縛我的那雙油手,掩飾地干笑了一下,嘴唇翕動了兩下,卻沒發出聲音。

        魏紅蓮梗著脖子走到老馬面前,二人面對面站著。我和馬佐在一旁大氣不敢出一聲,氣氛壓抑得近乎窒息。

        半晌,老馬才賠著笑臉,低聲囁嚅道:“不是我說的……真不是我說的……

        魏紅蓮早已漲紅了臉,怒目圓睜地打斷了老馬,“夠了,孩子打架你每次都拉偏手,我忍了;孩子喝牛奶,奶油永遠在馬佐碗里,我忍了;每次啃骨頭你敲出來的骨髓都偷偷塞到馬佐嘴里,我也忍了;但今天這個事兒,我忍不了了……

        魏紅蓮和老馬的婚姻結束在那天晚上。

        分崩離析的后果自然是掃地出門,魏紅蓮帶著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漂泊。然而,令我難過的并不是這個,而是之前盤旋在心頭的那些不好的猜測得到了印證。

        2

        馬佐的投訴電話打了很長時間,也捎帶著反映了我的坐地起價行為。他在喋喋不休中,盡情發泄著撞車帶來的憤懣和堵車帶來的煩躁。我不動聲色,冷眼傾聽,按公司規定,只要被客戶投訴,提成自動取消。這一單算是白干了,我索性破罐子破摔,悠閑地吹起了口哨,這更加劇了馬佐的不滿。他叫囂著等到地方之后要好好收拾我一頓。

        到4S店時,天已經擦黑了,雨也停了,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濕漉漉的潮氣,透著陣陣涼意。時下已過立夏,春天卻遲遲不肯來,路上的行人都被風衣長褲包裹,行色匆匆地奔走在各自的人生路上。

        交錢,卸車,一氣呵成。隨后,我徑直走到馬佐跟前,想看看他怎么收拾我。他還是比我矮半個頭,嘴上和小時候一樣強硬,“想打架?來,來,我陪你?!罢f著就迎頭頂了上來。

        等他的腦袋抵到我的鼻尖時,我撲哧一下樂了。兩個四十歲的中年大叔,竟還像個孩子一樣,著實可笑。

        馬佐卻會錯了意,眼睛里透不屑和輕蔑,頗為得意地說:“怎么?癟茄子了?”

        我的笑聲更大了,邊笑邊說道:“我確實不敢和你打,倒不是怕你,主要是怕你爸過來拉偏手?!?/span>

        馬佐明顯有些發懵,半張著嘴巴,快速眨巴著眼睛杵在那兒。

        我不等他回過神來,轉身疾走幾步,上了救援車,搖下車窗探出頭對仍是一臉茫然的馬佐說:“再見了兄弟!”隨后發動車子,絕塵而去。

        “怎么搞得啊老魏?”

        老劉很快打來了電話詢問情況,開了十五年的拖車,被客戶投訴這還是頭一回,老劉的問詢是例行公事,更透著好奇。我信口編了個理由搪塞了過去,又跟他要了一單活兒。

        我們開拖車分白班和夜班,白班從早上8點到下午6點,其余時間都是夜班。白班肯定活兒多,人手也足。夜班相對活兒少,只安排兩三個司機值班。眼下已經過了晚上7點,這個白班早該下班了,可近些日子,我不怎么愿意回家,總是和老劉多要個一兩單,明面上是想多掙提成,實則是想躲清靜。

        這單活兒位置在唐山街一心烤肉店門口,待拖的車是一輛2015款的江淮瑞風S3??吹杰囃旰脽o損,規規矩矩地停在車位里,車主又是一身酒氣,我馬上明白這又是一免費占便宜的。各大保險公司對車險客戶都有不同里程數或次數的免費拖車服務,不少車主就把這項服務當代駕來用,盡管操作起來比較麻煩,但既省了錢,麻煩的又是別人,不干白不干。對我們司機倒沒什么影響,該拿的提成一分不少,可我對這類客戶總有一種莫名的反感,說到底,拖車終歸是起救援作用的,就好比120急救車拉的就應該是危重病人一樣。

        客戶家住在交通大學地鐵站旁邊的小胡同里,送完客戶往外走,正好路過大連著名的交大夜市。夜市里人來人往的,我開著車走走停停,在避讓行人的同時,記憶的閘門也緩緩開啟。

        有些年沒來交大夜市了,照比十幾年前,這里冷清了不少。當年我和妻子,不,現在應該說是和我前妻鐘文艷可沒少來交大夜市。她對麻辣燙、臭豆腐、烤冷面一類的食物特別鐘愛,我對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感冒,大多數時間都陪在一旁看著,等她吃完后替她付賬,偶爾吃一兩口她親手喂過來的雜食。

        開拖車這些年,形形色色的人、車、事遇到了不少,連鐘文艷這個前妻都是開拖車認識的。

        那是我開拖車后的第二年冬天,救援地點在紅旗中路的一處建筑工地門前,一輛黑色的桑塔納2000側翻在路邊,地上一片狼藉,一對年輕男女正當街廝打,女孩不是對手,很快被男孩打倒在地,四周圍了一圈人,卻沒有一個上前勸阻的。我跳下救援車后,沖進人群,攔住了那個男孩。

        “你就是一軟蛋,熊包?!迸⑻稍诘厣先栽诓蛔〗辛R。

        “你個賤貨?!蹦泻⒉桓适救?,還想繼續毆打。

        我擋在女孩身前,對男孩說:“先讓我把活兒干完了,你們再接著打行不?”

        這倆人在我拖車過程中,擠在副駕駛位置上吵了一路,我也大致理清了頭緒。二人是情侶關系,男孩家有錢,女孩家境一般,男孩家里不同意二人交往,無論二人怎么抗爭都沒用。二人有些灰心,就動了殉情的念頭,還選擇了最慘烈的死法,由男孩開車隨便遇到什么大車就直接撞上去。孰料,付諸行動的一瞬間,男孩膽怯了,往旁邊狠打了一把輪兒。

        二人爭執到最后也沒爭出個結果,車子拖到旅順的一個修理廠之后,男孩下去辦理相關手續去了。女孩壓根就沒下車,讓我捎到她到龍王塘海邊。我尋思這丫頭八成還是要尋死,沒敢攆她下車,重新啟動車子后,七拐八拐地轉著圈往市內方向駛去。

        女孩扎了一個松松垮垮的馬尾,也可能是之前打架打松了。小姑娘長得挺白凈,眉眼也俊,兩個眼捷毛像兩只蝴蝶的翅膀,忽閃忽閃的,雖是單眼皮,卻特別耐看,身上的羽絨服滾了一身的臟泥,斑駁了原本的紅色。她頭倚靠著車窗,一直保持著“思想者”的姿勢發呆。不過,后來她還是發現了路不對。

        “你這是去龍王塘的路嗎?”

        我自知肯定瞞不住,只能開啟開導模式。

        “想死可以,但別給無辜的人添麻煩,我要是送你過去就是幫兇?!?/span>

        “死個屁呀!為那個人死,不值當,我家是龍王塘的,你快點調頭吧?!?/span>

        我自討了個沒趣,只得調頭往回開,在一個路口將女孩放下。我還是有點不放心,將車停在路邊后,遠遠地尾隨在女孩身后。跟了一會兒,腳下就全變成了土路,女孩拐了一個彎后,不見了。

        不遠處有一口井,寬大的井口仿佛一個吃人的怪獸張開的血盆大嘴。近身探頭望一眼井里,水面上浮了一層碎冰,顫顫巍巍的,猶如嬰兒的搖籃。我有點忐忑,那丫頭不會是跳井了吧?

        躊躇之際,女孩像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。

        “哥,你放心吧,我想明白了,不會做傻事兒的?!?/span>

        見她說得誠懇,我緩緩點了點頭,“這就好?!?/span>

        “哥,你是個好人,謝謝你?!迸⒆詈髮ξ艺f道。

        等我回到救援車旁時,看到一張黃色的違停罰單在車窗上正迎著寒風瑟瑟發抖。

        女孩名叫鐘文艷,是西安路一家商場的營業員。兩個多月后,我去西安路買東西,意外地又一次遇到她,我們一點一點從普通朋友過渡到男女朋友,并且在兩年后結了婚。

        3

        回到家時已經八點多了,齊紅對我還是沒好臉色,一見到我就轉身回到她自己那屋,反手關上了門。倒是她兒子小末像往常一樣,幫我把溫在鍋里的飯菜一樣一樣地端到廚房的餐桌上,我自己的兒子小東神情漠然地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,仿佛我這個親爹是一個外人似的。

        我家兩屋一廳,六年前魏紅蓮突發心梗去世后,為了緩解房貸壓力,就把原先魏紅蓮那屋租了出去。四年前,齊紅母子住了進來。齊紅老家黑龍江的,離婚后帶著小末來大連生活。她沒有正式工作,在我家附近的地稅局食堂幫廚,工資雖然不高,因為人樸實能吃苦,這份臨時工作干得還挺長遠。

        我們兩個有缺憾的家庭同一屋檐下住著,也算是優勢互補。齊紅讓家里有了女人味和煙火氣,不像她沒來時,臟得沒法下腳,亂得不忍直視。她在接送小末上下學的同時會順便捎上小東,我工作忙的時候,更是接管了小東的吃喝拉撒等等一系列瑣事。我打心眼里感激她,故一再降低房租標準。與此同時,我倆房主與租客的身份也漸漸有了微妙的變化,直到那天晚上,我和她有了實質性的身體接觸后,這種身份關系也隨即畫上句號。她不再交房租了,雖然我一直模模糊糊的,沒給她一個正式的身份;雖然我們兩家還是各睡各的屋,但她儼然已經自認為是這個家的女主人,里里外外都操持得井井有條。

        “叔,今天忙嗎?有沒有遇到什么奇葩的事情,講給我聽聽唄?!毙∧┳谖覍γ?,單手托著下巴饒有興趣地問。

        我嘴里嚼著一?;ㄉ?,略加思索便想到了馬佐。

        “遇到了一位老朋友,但他沒認出我,我也沒告訴他我是誰?!?/span>

        “為什么呢?”

        是啊,為什么呢?我怔怔地凝視著小末的臉,陷入到沉思中。我很喜歡小末這孩子,在他身上總能看到我從前的影子。我不止一次像現在這樣長時間地盯著他看,看著看著,眼前就會浮現出我上初中時的模樣。

        上初中時我叫李新,魏紅蓮給我改的名字。魏紅蓮又嫁人了,這次嫁的是喪偶的老李?!袄睢弊匀皇请S了老李的姓,取“新”字為名,魏紅蓮說是寓意新的開始。

        我曾問過魏紅蓮:“就咱倆一起過不挺好嗎?干嘛非得嫁人?”

        魏紅蓮嘆了一聲,回答:“傻孩子,咱得有個家呀!”

        家是什么?那時候我的理解是:家就是不需要交房租的房子。

        老李家不小,兩屋一廳,接近80平方,可我晚上只能在客廳里搭簡易的折疊床睡覺。老李和魏紅蓮睡一個屋,老李的女兒李菲菲睡另一個屋。老李比魏紅蓮大了十多歲,當時已經五十出頭,原先是一家國營糧站的站長,糧站全面取消之后,被安排到糧食局下屬的一家副食店當店長。平時總繃著個臉,沒個笑模樣,把官威都刻在了臉上。

        李菲菲比我大三歲,當時正上高中,和她爸差不多,用現在的話講爺倆都是高冷范兒。她對魏紅蓮和我敵視得很,從不拿正眼瞧我們,在家時就待在她自己那屋,除了大小便外從不出來,吃飯也是魏紅蓮送到她屋里,不在家時就把她那屋的門鎖上。

        李菲菲和老李的關系也不好,時不時地干上一架,經常吵著吵著,嘴里夾槍帶棒地捎上魏紅蓮和我,后來只要他倆一吵架,魏紅蓮就帶我出去,等他們吵完了再回來。

        在正式搬到老李家之前,魏紅蓮曾鄭重其事找我談過,她說:“老李家條件不錯,咱要珍惜,你也長大了,該懂事了,可別像以前那樣愣頭青了?!?/span>

        我不以為然道:“他們要是騎在咱們頭上拉屎,難不成咱還得用嘴接著?”

        魏紅蓮伸出右手食指狠戳了一下我的腦門兒:“真要那樣,咱就用嘴接著?!?/span>

        于是,為了不讓魏紅蓮夾在中間為難,我在老李家謹小慎微,戰戰兢兢,吃飯從不挑食,給什么吃什么;早上從不長時間占用衛生間,有屎也憋著到學校再拉;放學回來立即洗腳洗襪子,決不讓自己的臭腳味污染空氣……

        說良心話,老李對我還行,雖說總是不溫不火的,但也沒給過我氣受。至于李菲菲,她不搭理我,我也從不主動招惹她,想起沖突都難。

        可是,一個鍋里吃飯,哪有馬勺不碰鍋沿的。

        初二那年夏天的一個深夜,從膀胱處傳來的充盈感把我從夢境帶回現實。惺忪著睡眼匆忙推開衛生間門那一刻,同時響起了李菲菲尖厲的叫聲。

        那晚,李菲菲不依不饒,反復說著一句話:“他就是個流氓!“

        魏紅蓮賠著笑臉,不厭其煩的解釋也是一句話:“他還是個孩子?!?/span>

        “什么孩子,他都變聲了,你看看,嘴唇上全是小胡子?!?/span>

        “別吵了,你自己忘鎖門了能怨誰?“最后,還是老李說了一句公道話,才讓李菲菲閉上了嘴巴。

        我心里氣不過,憑什么冤枉我?掙扎著非要和李菲菲理論理論,可魏紅蓮始終拉著我,還用手緊緊捂住我的嘴巴,不讓我出聲。后來,她連拖帶拽把我推到衛生間里,鎖上門后壓低嗓門說:“你就忍一忍吧,明年她考上大學走了,這個家就是咱們的了,她那屋就是你的了?!?/span>

        我放聲大吼道:“我不稀罕!”

        等徹底冷靜下來后,我再三思量,決定按照魏紅蓮的要求給李菲菲賠禮道歉。實話實說,這事兒我也有責任,當時衛生間的燈是亮著的,應該想到里面是有人的??稍趺磸堖@個口,我始終磨不開面子。磨嘰了好幾天,才終于鼓起勇氣。

        那天下午家里只有我和李菲菲兩個人,我在她房間門口默默站了許久,她一直渾然不覺,背對著我在寫字臺前伏案復習功課。我從未踏足過她的房間,這是最近距離的一次,她房間里有一股淡淡的芳香,很好聞。

        我反復在腦海里打著腹稿:“菲菲姐,對不起,那天是我不好,可我真不是故意的,我誠懇地向你道歉?!眳s怎么也沒想好開頭第一句話該怎么說。

        “菲菲姐……”我總算張開了嘴,剛蹦出三個字就啞了火。

        李菲菲冷冷地回頭瞟了我一眼,露出極度鄙夷的神情,隨后起身徑直走到我面前,砰的一聲重重地關上了房門。帶來了一陣風,輕輕掠過我的面龐,不爭氣的淚水從眼窩順流而下。

        在那一刻,一個十四歲少年的尊嚴被肆意踐踏,我第一次萌生出了逃離老李家的沖動。

        從那天開始,我不再偽裝和委屈自己了,有時甚至會故意挑起事端,和老李父女沖突不斷。魏紅蓮依然忍辱負重,卻沒能換來好結果。我上初三后不久,她和老李的婚姻就走到了盡頭。

        魏紅蓮和老李的決裂看似偶然,實際上也是必然。老李別看年紀大,但和老馬一樣,晚上熱衷于房事。魏紅蓮一貫有求必應,唯獨那天晚上,因為身子不舒服拒絕了老李。

        由于之前和李菲菲吵了一架,老李本來心里就不怎么痛快,這下更惱火了,嘴上不由得嘀咕了一句:“臭站街頭的,裝什么裝!”

        這句話觸及到了魏紅蓮的底線,她第一次對老李發了飆,進而和老李廝打起來,我和李菲菲聞聲后迅速加入戰團,這個重組家庭就此解體。

        4

        我始終沒想出來該怎么回答小末的問題,最后反而問了他一個問題。

        “小末,你覺得家是什么?”

        小末歪著腦袋思索了片刻后,說:“家就是有你有我,有我媽有小東的地方?!?/span>

        我淡淡一笑,心里多少有些沉重。小末和小東同齡,都是十二歲,上六年級,生日還比小東晚一個多月,卻遠比小東成熟懂事。他在這個家里每天都小心翼翼的,連走路用的都是一種類似貓的步伐,腳前尖先著地,稍無聲息的,生怕影響到旁人,而且自理能力強,會自己洗衣服,還很有眼力見。我每天早上出門穿鞋,前腳掌剛伸進鞋里,他在我身后就把鞋拔子墊到我后腳跟上。

        小東則性格寡淡得很,整天像個木頭似的三棍子也打不出一個屁來,你問他:“吃飽了嗎?”他呆楞半天,面無表情地回答:“嗯?!?/span>

        你問他:“冷不冷?”他呆楞半天,面無表情地回答:“還行?!?/span>

        你問他:“考得怎么樣?”他呆楞半天,面無表情地回答:“湊合?!?/span>

        總之,從他嘴里,我就從沒聽過幾句完整的話。我和鐘文艷離婚那年,小東四歲,也許是單親環境造就了他的這種性格。我一直盡自己最大努力給他創造最好的生活條件,可他好像生無可戀,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來。有事情也是悶在心里,從不和我說。學校里曾有一個比他高一年級的男孩子欺負了他整整兩年,他都只字不提,逆來順受。還是小末插班到他們學校后,替他出頭狠揍了那小子一頓,我才得知這個情況。

        對此我自責了很長時間,我和鐘文艷離婚,主要原因是魏紅蓮。她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鐘文艷,嫌棄鐘文艷是個站柜臺的,不能好好照顧家庭??社娢钠G早就習慣了營業員朝九晚九的工作,又沒有別的技能,換不了其他工作,婆媳之間為這事兒一直心有嫌隙。小東四歲那年冬天的一天晚上,魏紅蓮又一次對剛剛下班回到家的鐘文艷抱怨:“我兒子在外面累了一天,晚上回家還得伺候你這個站柜臺的?!?/span>

        鐘文艷當時就黑了臉,隱忍了好幾年,那次終于沒忍住,說了一句大不敬的話:“站柜臺也比站街頭強?!?/span>

        這句話無疑捅了馬蜂窩,怒不可遏的魏紅蓮當即對鐘文艷動了手,鐘文艷隨即還手,我攔架時推倒了鐘文艷,致使事情快速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。

        吃完晚飯,小末搶著要洗碗,被我攔下了,我讓他到客廳里和小東一起看電視。我刷完碗后,也來到客廳坐到沙發邊上,兩個小家伙正挨一起吃蝦條,小末單手擎著包裝袋送到小東面前,小東像個少爺一樣,邊看電視邊吃蝦條。

        “叔,你也來點?!毙∧┌盐r條舉到我面前,我擺了擺手,“你們吃吧?!?/span>

        電視里正播放著一部外國的科幻電影,小末和小東看得很投入。

        小末不時和小東聊上一兩句,小東偶爾點一下頭,大多數時候根本沒反應。

        “我還有這個電影的漫畫書呢?!毙∧┱f。

        這次小東來了興致,偏頭問道:“真的?”

        蝦條正好也吃完了,小末將包裝袋放到臺幾上,雙手對拍了兩下,用他那獨特的貓步在自己房間和客廳快速往返,將那本漫畫書送到小東面前。小東兩眼放光,伸手就要拿,小末突然又將漫畫書背到身后,小東臉一沉,眼神登時黯淡了下來,小末見狀又趕緊把漫畫書塞到小東手里。

        “給你給你,和你鬧著玩呢?!毙∧┣纹さ卣f道。

        小末平時和小東在一起時,無論干什么,多多少少都帶有一些討好的意味。我不喜歡他這種低眉順眼的樣子,一個處在叛逆期的孩子不應該是這種狀態的。

        在小末和小東身上,我時常會有一種錯覺,他倆是我和李菲菲的另一種表現形式。有很多次,我都想對小末說:“你不需要迎合任何人,做你自己就好?!笨墒?,不知道為什么,每次話到嘴邊,又被我生生咽回肚子里。

        最近這段時間,齊紅和鐘文艷幾乎同時對我念起了“緊箍咒”。齊紅的“咒語”不多,那天早上她眼簾低垂,咬著嘴唇對我說:“小末大了,再在一個床上睡就不方便了?!?/span>

        話雖不多,意思卻再明白不過了,我得給人家一個正式的名份了。

        類似的暗示,以前不是沒有過,我每次都不置可否,這次也同樣。我是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,我也知道這么做有些不地道。齊紅不如鐘文艷漂亮會打扮,卻要賢惠得多,對我和小東好得沒話說。想想都慚愧,我還曾神經質地暗暗留心過她早上熱完牛奶后,把浮在上面的那層奶油給誰喝了。她有時候給小末,有時候給小東,沒個準兒,她根本沒像我想得那么多。她從沒跟我要過錢,把自己有限的那點工資全都拿出來貼補家用,我能感覺到她是真心把我當成她自己的男人。而我呢?

        鐘文艷的“咒語”要多得多。

        “那娘兒倆就是哄著你玩呢,他們圖的是房子?!?/span>

        “不為你自己考慮,也得考慮一下小東。再怎么說,我也是小東的親媽,咱倆復婚那就是原生家庭?!?/span>

        “過去拋開小東奶奶的因素,咱倆的感情絕對沒問題吧?現在她老人家不在了,咱倆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呢?”

        ……

        對于鐘文艷的一再逼問,我同樣不置可否。

        是給小東一個完整的家,還是給小末一個真正的家,是一道單選題。這道題很難,我遲遲想不出答案。有時我會將一枚硬幣自欺欺人地拋向天空,無論哪一面朝上都還是一樣的心煩。有一次,我問小東:“你希望媽媽回來,還是齊姨做你的媽媽?”

        小東低著頭木訥了半天,才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:“你定?!?/span>

        鐘文艷每個周六來看孩子,原先都是帶小東到外面玩一天,最近這幾次卻故意待在家里。齊紅看到這種情形,就帶著小末出去,盡量避免和鐘文艷正面交鋒??社娢钠G存心要和齊紅正面硬鋼,周二那天晚上9點多,鐘文艷突然來了,還帶了睡衣??吹界娢钠G大搖大擺地在我那屋換睡衣,齊紅的臉漲得通紅,帶著哭腔沖著我說道:“太欺負人了,你這是耍流氓?!闭f完摔門回到自己房間里。

        我自然不能讓鐘文艷留宿,虎著臉連拉帶扯地攆她出去,拉扯過程中,她前額的一縷碎發垂落下來,露出幾根白頭發,我忽然心軟了,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。

        我倆迎面而立,就像當年在那口井旁邊一樣。我看到鐘文艷的眼睛里噙著兩汪晶瑩的淚水。

        “在這個房子里,咱倆一個被窩里睡了六年,在你心里我還不如一個房客嗎?”

        說完,兩行淚水終于滾落下來。

        那晚,鐘文艷最后還是走了,不過,臨走前她揚言,這個周末就搬回來住。

        5

        初中畢業后,我沒考上高中,念了個技校,名字也改成了魏永鋒,我自己改的,用了魏紅蓮的姓,永鋒是我本名。我不想再依附于任何人了。魏紅蓮也沒再嫁人,她和我都想明白了,委曲求全是沒有用的,靠人不如靠己。我參加工作后第三年,和魏紅蓮湊錢通過按揭貸款的方式,買下了現在住的這個兩室一廳,總算有了自己的家。

        夜里躺在床上,我輾轉反側,滿腦子都是那道單選題。我知道時間不允許我繼續模棱兩可下去了,必須馬上做出抉擇??墒?,到底該怎么選呢?

        心里一團亂麻,想著想著,腦子里就成了一團漿糊,王永鋒、馬佑、李新、魏永鋒,這四個名字交替閃現,我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了,甚至有一個種強烈的渴望,渴望這四個名字都不是我的,我只一個旁觀者,一個局外人。

        翌日早上醒來時,腦袋昏沉沉的,一想到今天是周六頭就更大了。鐘文艷今天又會搞什么名堂呢?我有了一種逃離的想法,快速洗了把臉,連早飯都沒吃就出門了。

        周末的清晨,馬路上的車不多,幾乎沒有堵車的路段。剛開拖車那會兒,全大連也沒幾家拖車公司,后來拖車公司越來越多,好在馬路上的車也越來越多,每天需要救援的車很多,我們不愁沒活兒干,就是總堵車讓人受不了,有時候堵的那真叫一個心煩。

        今天的第一單活兒位置較偏僻,在夏家河海邊羊圈子附近,一輛2010款的奧迪A6打不著火了,趴窩在路邊。在平時的工作中,絕大多數需要救援的車輛都是這種十年左右車齡的舊款車,其實車和人一樣,人到中年即是多事之秋。

        我把那輛奧迪A6拖到指定地點后,并沒有原路返回,而是驅車向北一路前行,駛進一片我從未到達過的陌生區域。此刻,我格外享受這種未知的感覺,以舒緩一直縈繞在心頭的那份惶然。

        開著開著,柏油路變成了土路,周圍草木青翠,荒無人煙,不時有野雞的叫聲穿過耳畔。這時,手機微信提示音響了,我停車查看,是小東發來的:“我媽來了,齊姨要走?!?/span>

        我急忙回撥電話了解情況,小東在電話里告訴我,鐘文艷找了搬家公司正在往我家搬她的東西。與此同時,齊紅也在收拾行李,準備搬走。

        放下電話后,我不得不調轉車頭,開始了狂奔,然而開了沒多遠,車卻突然熄火了。下車查看發現油箱漏油了,長長地灑了一路。茫然四顧,前不著村后不著店,一個人影也沒有。我煩悶至極,抬頭仰天大吼了一聲,霎時間,太陽刺眼的光芒晃得我睜不開眼睛。

        我回到車里,通過微信給老劉發了一個位置定位,然后用對講機喊道:“40號拖車油箱漏油,等待救援?!?/span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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